WH17系列

值得注意的是，郭沫若的批驳还贯彻了社会史还原法。

《荀子.成相》：慎、墨、季、惠，百家之说诚不详礼乐灭息，圣人隐伏墨术行。克尔凯郭尔在《恐惧与颤栗》中就暗示，亚伯拉罕作为信心之父，正是由於他以一种信仰的激情来完成对血亲关系的无限的弃绝，并且可以在置於道德两难的处境下把谋杀儿子的卑鄙行为变成上帝悦纳的献祭举动。

对基督教而言，最高原则是爱神。孟子的推己及人继承自孔子的己欲立而立人，希望达到由个人修身进展至社会建制中的和谐安排。再比如墨家的兼爱交利（利爱）——《经上》8：义，利也，《说》：义。墨家兼爱交利的功利主义原则同样超越一己为中心逐次衰减的爱的差序格局，在群己观的表述上，与基督教黄金律十分接近。但这绝非截然二分，比如对於墨家学说中的利他主义倾向，就很难定义其是以利他形成的结果来论证生成利他的动机，还是从利他生成的动机来推演利他形成的果效。

当代学者亦有遵循此进路，就认为墨子的孝，既有宗教迷信色彩，又以功利实用为务，不似儒家以人之常情层层外推，以人、己之亲无分，就人伦言，是为无父之道。孔子认为群是指个人之聚集——个人通过学习，能够更好地生活在群体之中。可知著书者偶下一语，而其当身之时代背景，历史意象，即显露无可掩，诚所谓昭然若揭。

而《老子》书之晚出于庄周，亦即于此而可微辨以得矣。因马止一名，止一实也。庄周公孙龙之说，又合并而成老子之虚无论。苟言治天下而又以民事为要归，则试问置此辈诸侯卿大夫贵族阶级于何地？故知在春秋时，封建制度尚未崩溃，其时人则决不能有治天下而又以民事为要归之想像。

此必自孟庄以后，尚贤理论愈唱愈高，《老子》书受其影响而不自觉，故虽主不尚贤，而其意想中之最高统制者，则必归之于圣人。强当作疆，即僵之借字也。

乐杀人者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道则惟一，故物乃同体，人则从而加以名谓识别，遂若世间诚有此一物彼一物之存在。虽亦同主兼爱，而所以必需兼爱之理据，则不复远推于天志，而别创为万物一体之论。

为此主张者，后世目之为名家。特提容字，即宋子语心之容也。盗贼在春秋中晚期已屡见，然当时政治对象之重要中心，则仍为贵族阶级之自身内部相互间事，仍与小民庶人无预也。此所谓托天下寄天下者，实即让贤禅位之意。

惟《天运》列《庄子》外篇，并明见有汉人语。下至《庄子》，号为荒唐矣，然其书寓言十九，虽固妙论迭出，而若仍困于往昔记言记事之陈格，文体因循，犹未全变。

视百姓如刍草狗畜，不责望其礼意。惠施历物之意，说万物毕同毕异，以为有大一小一之别，而曰天地一体。

又曰：功成不去，祸逐于身。《老子》曰： 善行无辙迹。则试问此等观念，岂果天子诸侯卿大夫封建制度未破，贵族世袭制度未坏，国之大事，专在礼乐征伐，惟祀与戎之际之所能与知乎？ 《老子》书不言圣人，则言侯王。然《老子》书实非伪《古文尚书》比，其书五千言，洁净精微，语无枝叶，本不求剽窃见信，亦何从以剽窃证伪？故自文字文句求之，而证《老子》书之为伪出，其事不如证伪《古文尚书》者之易。而后世治老者，亦莫之能易也。抑且当惠施庄周时，辨者有言曰，轮不辗地，此即车行无辙也。

名之出玄，有欲与无欲同乎一也。后人为诸子证伪，亦颇有片言折狱者。

且当春秋时，诸侯卿大夫各自治其封邑，周天子之政令，不能直接及于天下之众民。无论其为内乱，或外患，亦大率由贵族阶级自身内部相互间事之失其体统而引起。

然《老子》书果诚晚出，则在文字文句之间，其为晚出之迹，亦终有其不可掩者。上之所举，皆据文字文句间求之，虽其事若近琐碎，然亦足证《老子》书确有晚出于庄周之嫌疑也。

至《庄子》外杂篇，乃始与《老子》书相合，然外杂篇更出《老子》后，今当暂称此派为阴阳的万物一体论，其义乃畅发于《易传》，《易传》成书，则亦出《老子》之后也。如坚白石，非石之一实而有坚白之二名，乃石是一名，同时即是一实，坚与白又同是一名，同时又即同是一实也。民事失调，亦可以影响及于政治。《论语》言为政，更已颇重于民事。

此处孔子之所谓礼乐征伐，其语意实偏重在天子诸侯卿大夫贵族阶级之本身内部相互间事，而并不指政治阶层之下对小民庶人者而言。并非谓先从一处生出此莛与楹，厉与西施之万不同也。

否则将漫不得其语义之所指，亦将漫不得其语源之所自，此即老后于庄之确证也。此即仅就一器物之微，而已足征其书之晚出矣。

故曰：白马者，马与白也。（《齐物论》）庄子谓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此即惠施万物一体之见解也。

传贤传子之争，正是尚贤与亲亲之争。老子果为王官与否，清儒汪中所辨，义据坚明，殆成定论。然就墨子时政治实况大体言之，固亦仍是贵族血统世袭之旧局面，未能骤臻理想尚贤之境。若以名言综析求之，则更无当于道真。

然既曰无可别识，无可名言，则即已是别识名言之矣。若以推比之于《老子》书之所言，则《老子》书之为晚周时人见解，固自无疑矣。

又曰：以禁攻寝兵为外，以情欲寡浅为内。此即其书晚出之显证也。

其次载之于册，乃为官史。盖持墨家兼爱之说，视人之父若其父，其论为人所难信，于是有惠施起，而造为万物一体之新说。